天空阴沉沉的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我拖着破旧的行李箱，身后跟着十岁的儿子小明，踏上了通往老家的土路。农村的泥土路坑坑洼洼，两侧是枯黄的杂草和斑驳的篱笆墙，几株歪脖子杨树在微风中摇晃，像是在诉说无尽的疲惫。

　　这条路，我已经十年没走过了。

　　十年前，我带着对城市的憧憬离开了这个破旧的村庄。父亲中风后，躺在床上已经两年，变成了一具会呼吸的躯壳。妈妈每天除了照顾他，就是絮絮叨叨地数落我为什么不常回来。

　　小明第一次来老家，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。他看着破旧的瓦房，歪斜的电线杆，还有院子里那些锈迹斑斑的农具，眼睛闪烁着稚嫩的光芒。铁锹、镰刀、破网兜，每一件都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痕迹。

　　"爸爸，这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吗？"小明问。

　　我嗯了一声，没太在意。内心的某处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和愧疚。

　　村子里的人很快就知道我们回来了。隔壁老王头最先冒了出来，带着一脸的八卦神情。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阴鸷的光芒，仿佛随时准备戳穿什么。

　　"哟，这不是小李子吗？终于舍得回来了？"他阴阳怪气地说，声音里满是讽刺。

　　我装作没听见，加快了脚步。可老王头像狗皮膏药似的跟上来："听说你在城里混得不错啊，为啥不接你爸回去治病？城里的医院不是很先进吗？"

　　老王头的话像一根刺，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。我知道，全村的人都在背后议论我，议论这个不孝的儿子。

　　小明听不懂大人的对话，但能感受到空气中隐隐的火药味。他安静地跟在我身后，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。

　　进了屋，父亲躺在床上，目光呆滞，嘴角微微下垂。一条脏毛巾随意地搭在床头，床单上留下斑斑的污渍。妈妈正给他喂药，看到我们进来，眼圈立刻红了。岁月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，像是一幅斑驳的风景画。

　　"回来了啊。"她的声音沙哑，带着一丝期待和失望。

　　饭桌上，气氛压抑得可怕。妈妈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，父亲一动不动，仿佛一尊雕塑。我心里堵得慌，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，食物忽然间失去了味道。小明安静地吃着饭，偶尔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和奶奶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他突然开口了："奶奶，为什么爷爷躺在床上动不了？是不是因为爸爸没有照顾好他？"

　　瞬间，整个屋子仿佛被冰封。

　　妈妈的筷子"啪"地掉在地上。父亲的眼睛微微动了动，仿佛听到了什么。我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到头顶，汗毛瞬间竖起。

　　小明不知道他说了什么，但他的话，像一把刀，精准地戳中了我们家的痛处。赤裸裸的真相，毫不留情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。

　　那一刻，我仿佛听到了内心深处的哀嚎。多少年来，我一直逃避，逃避照顾父亲的责任，逃避内疚，逃避这个破旧的村庄。而现在，一个懵懂的孩子，用最赤裸裸的方式，把这一切都剖白了。

　　屋子里的灯光忽明忽暗，仿佛在诉说着家庭的悲伤与无奈。我低下头，不敢直视妈妈和父亲的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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